年10月31日，沈阳建筑大学，我给大学生们分享《柔软改变中国》，想起了6年前那个风雪夜，来到这个城市，写下《沈阳蚂蚁梦》，追忆。
?用蚂蚁来制造壮阳药的蚁力神集团推行的财富共享模式，令无数民众如痴如狂，但最终，蚁力神与它的蚁民，一起透支了未来，无路可走。——年1月10日于辽宁
一直游走于“非法集资”边缘的辽宁省蚁力神天玺集团，终于在年的冬天，无法继续维系返还给养殖户高得超出常规的回报。
长达8年，没有一次不按时向委托养殖户返还回报的良好信誉，似乎远没有民众想象的那样坚挺。
国家工商总局和辽宁省多个部门在年初联合作出的涉嫌“非法集资”认定，以及之后各种资金链断裂的传言，破灭了这个关于蚂蚁的“神话”。
沈阳，8年前。
一个叫王奉友的人说他从蚂蚁身上提取了神奇物质，这种叫做蚁力神的蚂蚁制品能帮助全世界的男性改善性生活质量。数年后，一位深受中国百姓欢迎的明星在广告里，给出了相同的暗示。
如同中国无数股民一样，不计其数的人在蚁力神集团倡导的模式下开始为王奉友喂养蚂蚁，他们称呼自己是蚁民。
蚁民向王奉友缴纳保证金，王奉友向他们支付劳务费。
8年中，许多受益的蚁民甚至将王奉友的相片摆上神龛上，与前国家主席毛泽东和财神爷赵公明共享香火。
但8年之后，百万蚁民捶胸顿足。王奉友俨然已成为蚁民的仇人。这个城市开始像一个被雨水冲刷的巨大蚁巢，蚁民像蚂蚁一样惊惶而出，在寒风里不知所措。
注定交织的两个人
冯月英是沈阳市新民县人，33年前，她被招工进入沈阳市一个粮站工作。冯的爱人是沈阳电表厂的工人，年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沈阳，是中国重要工业城市之一，在以沈阳为中心的公里的半径内，有中国 的钢都鞍山、煤都抚顺、煤铁之城本溪、煤电之城阜新、石油之城盘锦、轻纺之城丹东、化纤之城辽阳和粮煤基地铁岭，形成以沈阳为核心的共有万人口的辽中城市群。
年代，昔日计划经济时代的工业样板城市变得萧条一片。其中拥有75万人口的铁西，成为中国下岗失业者最集中的地带。
年，冯所在的粮站没有了。年，失业的冯月英从工厂回到了家。而王奉友也正是在这一年，从广州回到了沈阳。
冯月英从来没有想到，以后会和这个叫王奉友的人有任何的瓜葛，直到多年后，肤色白皙、细眉小眼的王奉友出现在电视中。这个已经成为万民敬仰的财神爷，将包括她在内的数以万计的民众，和他绑在了一起。
今年45岁的王奉友，出生在辽宁省抚顺市一个叫卜家屯的山村。像其他同龄人一样，王没有得到更多的教育，初中毕业后，他开了一间豆腐坊维持生计。
但王奉友是一个不甘满足现状的人。遍布抚顺的大小煤矿需要大量的“撑木”，以防止井下塌陷。王奉友发现了这个市场后满心激动，开始投资人工造林，但东北的恶劣天气使树木的生长异常缓慢。这个疏忽导致王 次的自主创业失败。
年前后，王奉友决定到外边的世界闯荡。他种过山楂树、开过雪糕厂，但都惨淡收场。直到30岁，他还在大连市一个农贸市场上卖猪肉。
年，王带着一家老小南下广州。他谋了一份出租车的工作，经常把车开到后半夜， 他有了一家出租车公司，最红火的时候有15台车。
在广州的左冲右突对王奉友是一种磨砺，他说他比以前更加狠，什么苦都吃过了，他再也无所畏惧。
广州出租车市场竞争加剧，在当地无甚权力支撑的他，打算回老家大展拳脚。
雄心勃勃的王奉友“杀”回了东北。
王奉友的蚂蚁王国
王奉友回到东北后注册了一家科技信息公司，试图向东北人出售广东先进的致富经验和致富信息，但几乎无人问津。
后来，王奉友说他终于发现了东北滞后的病根——东北人思想保守、不动脑筋不创新，但有钱赚时大家会一拥而上。
王奉友觉得， 的出路是搞点实在而有创意的事情。他注意到了沈阳日渐红火的保健品市场——传统的东北人一直用药材做补品，后来有人发现了昆虫的意外用途。王奉友开始琢磨如何把雄蚕蛾、蛆和苍蝇变成钱，但一个叫姜伟的人先他一步，已经把雄蚕蛾做得全国皆知。
，王奉友终于选定了生于云、桂地区的拟黑多刺蚁。
随后，王和一个在广州结识的港商合资建成一个工厂生产蚂蚁药酒。据知情人士回忆，药酒的年销量只有一万多瓶，业绩平平。
年9月，王奉友注册了蚁力神天玺集团（以下简称蚁力神集团）。该集团网站称，王奉友是运用现代化研究手段，提纯蚂蚁和一些中草药生产出“蚁力神”系列产品。
是年，王从广州带回的资金很快入不敷出。王奉友开始推行“租养”、“代养”和“自养”三种养殖模式缓解资金压力。
“租养”即是将蚂蚁委托民众养殖，到期回收。而养殖户需支付一笔“蚁种保证金”后可分批收回本金，还能得到一笔劳务费。而“代养”则是由养殖户出钱，购买蚂蚁交由公司喂养，到期分享利润。
这是当年大陆许多养殖企业惯用的方式，年，河北省海狸鼠研究会就在中国各省收取养殖户的保证金，一种来自南美的普通河鼠被吹得全身是宝，号称一只可以卖元。
给王奉友养蚂蚁是一个很简单的工作——把蚁箱拿回家后，只需要每天依时依量喂水喂食。20天到一个月左右，蚂蚁死掉，公司就来回收死蚂蚁。同时母蚁再做窝产卵、生小蚁仔，再继续喂养，不断循环。
王奉友深知如何调动东北乡亲的激情，提出每1万“蚁种保证金”可以返还两万元，这一举措轰动了沈阳，令无数民众抢着排队、托关系来养蚂蚁。
高潮过后，王奉友开始一路下调劳务费。年至今稳定下来的养殖模式是：养户交给蚁力神集团1万元“蚁种保证金”后签订《委托养殖合同》，从领养蚁种的第74天起开始返钱，共分6次，前5次每次返回元，第六次返回元，14个月的养殖周期下来，每1万元人民币能获取元人民币的利润。
冯月英看着她周围的人，逐渐都成为了王奉友的忠实追随者，30%以上的利润，对像她这样的城市平民和沈阳近郊农民来说，相当的可观。不懂炒股，又没有足够多的钱去炒房的人，把养蚂蚁当作了投资赚钱的 门路。
“整个辽宁，甚至更远的省份的老百姓都像吃了壮阳药一样痴狂。”沈阳一名官员说，有钱人或者没钱人都在想方设法筹集尽量多的资金养蚂蚁，其中一个动迁户为了养蚁，投入拆迁补偿款97万元，还外借了3万。
沈阳的浑南、苏家屯、长白等地均是养蚁重灾区，其中一个叫南营子的村庄，多户人共投入近0万养蚁，一户不漏。
年，冯月英办理了退休手续，买断工龄，得到一万多元。之前，冯月英的丈夫在沈阳市沈河区朝阳路兑下了一个20平方米的小店，以卖小五金商品贴补家用。
在养蚁的过程中，也曾有一些蚁民感到困惑，公司上门收购蚂蚁时，根本不在意品质、也不过秤，只是鼓动他们继续投资养殖。
一位接近王奉友的人士解释说，王奉友实际上在意的是“委托养殖”的妙处——快速集资，他并不在意蚂蚁的好坏。
一夜之间便拥有了大量资金的王奉友，开始像一个突然得到百万大*的将*一样豪气冲天，一口气成立了7个子公司，业务涉及房地产、广告和曾让他铩羽而归的速生林产业。
王奉友还曾经计划筹建一个带直升飞机停机坪、国际化的标志性建筑，“用来展现高科技企业的形象”。
对于无数下岗工人来说，蚁力神集团“在家也能找到一份好工作”的广告词极具有诱惑力。
王奉友不断在媒体上宣传他的财富共享模式，按时给蚁民的账户上打进劳务费，有时甚至提前返款——王奉友深知，诚信，可以吸引更多的民众成为蚁民。
一名赵姓蚁力神养户经理透露说，年起到年初，该公司的在册养殖户数量已超过30万，保守估计，累积资金在亿左右。涉及的人口近万。
后来，一名自称是蚁力神集团的会计曾自曝内幕说，蚁力神集团只需要利用养殖户新缴的“蚁种保证金”中的一部分，就可以应付上一批旧养殖户的返款需求。只要养殖户不断增加，就总会有巨量现金可供使用。
上百亿资金成了王奉友的囊中之物，王过上了令上市公司老总都眼红的好日子。最早追随王奉友的蚁民得到了可观利润。
王奉友曾说，蚁力神集团就是有一种异想天开的气魄，他要打造一个蚂蚁王国。显然，他就是这个王国的蚁王。
能壮阳的蚂蚁
丈夫因病过世后，冯月英独自支撑起了自家小店的生意。小五金不好卖，她就在货架和隔板上摆上了空气清新剂、塑料扫帚和香皂等以提高收入，“什么东西有人要就卖什么”。
冯月英整日在这个五金杂货店里听到的都是关于蚁力神的好消息。她的一个朋友不顾老婆离婚的威胁，坚持投入了26万元养蚁， 存折上的钱，变成了万元。
“当你身边的人都赚了钱，都发了财，你却不能的时候，那简直就是一种煎熬。”冯月英说，当时家里没有什么积蓄，这让她无法成为蚁民。
沈阳市广告业内一位熟悉情况的人士称，王奉友为了打造自己的品牌，聘请了当地 的广告策划人来制作销售广告。
但一干人马冥思苦想也找不到切入口， 决定选用“谁用谁知道”这句暧昧不清的广告词。
，他们还聘请了一位中国 人气的明星来演绎这句广告词。
明星的加盟，很快让蚁力神成为大陆尽人皆知的品牌。王奉友也不失时机地推出了一系列产品。
王奉友宣称，他的蚂蚁制品除在中国30个省市分售之外，还出口到日、韩和东南亚。
但变故出现在年。当年11月，美国食品与药品管理局（FDA）发出一份报告，称蚁力神品牌产品检测出含有处方药浓度的“昔多芬”(即由美国批准的治疗勃起机能障碍的处方药“伟哥”)，而昔多芬和某些含有 盐类的处方药(比如 )或违禁物质(比如 )若相互作用，可能将血压显著降低至一个不安全水平，直接影响心脏。
FDA向消费者建议“不要服用中国辽宁省蚁力神天玺集团有限公司生产的‘蚁力神’产品”。
蚁力神的出口梦和上市梦顿然凋谢，这给了王奉友沉重一击。在这之前，王奉友曾试图依靠上市谋取资金来置换蚁民的保证金，以完成自己的原始积累。
虽然FDA的报告终止了王奉友的上市计划，但蚁力神面临危机表现强硬，称FDA检测的是假冒伪劣的蚁力神产品。
王奉友还宣称，国内没有任何部门质疑蚁力神产品的安全性，蚁力神产品更没有遭遇任何处罚措施。
蚁力神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中国各地民众在*金收视时间，依然可以看见“促进肾动力，增强性功能”的蚁力神广告。
一些中国专家被激怒了。
广西师范大学生物系教授周善义说，蚁力神产品所选用的拟黑多刺蚁含有高于牛肉和鸡蛋的蛋白质和多种 酸、维生素和矿物质，有缓解风湿、类风湿性关节炎等病痛的作用。
但周说，这种蚂蚁并不是药，更没有药物的针对性。
南京金陵蚂蚁研究治疗中心主任、被称为“中国蚂蚁王”的吴志成也警告说，蚁力神广告会误导患者和消费者。他说，如果该产品真像广告所说“急用时服两粒，谁用谁知道”，那它一定是加进了其他西药成分。
其他一些疑窦也被相继揭开。吴志成说，每粒蚁力神胶囊重0.4克，一盒10粒装最多为4克蚂蚁粉，即使算上添加的*芪、西洋参、肉桂等中药，一盒胶囊的原料成本不到5元钱。
而该10粒装一盒售价元，60粒装一盒售价元，“如果不是加进高价西药，蚁力神肯定不会卖得这么贵”。
当年大陆一些中药、保健品生产厂家在中药里非法添加西药，逐渐成为公开的秘密。北京市药检所在年一次检查中发现，半数以上的壮阳保健品中含有非法添加的西药“伟哥”成分，虽然药效显著了，但消费者面临着中西药混合而产生的巨大危险。
熟悉蚁力神集团的人士称，虽然蚁力神广告铺天盖地，但补肾壮阳的蚁力神胶囊属于窄众消费，蚂蚁保健酒也一直被诟病口感不好，且易上头，故该酒只有在药店可以买到，价格昂贵，销量极为有限。
蚁力神系列产品的年销售额一直有数个版本。年销售业绩对外宣称是8亿元，其中还未删除销售过程中的中间环节费用和给药房的利润返还部分。
产品销售的利润根本无法维持庞大集团运转和对蚁民的返款，王只能依靠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加以维持。资金越滚越多，危险也越滚越大。
但整日守在小店里的冯月英，显然无法得知外界对蚁力神如此多的异议。
被绑架的城市
接近王奉友的人说，因为不断有人站出来冲撞他看似强大的蚂蚁王国，他这些年也是过得心惊肉跳。
王奉友从退伍*人中挑选保安，负责保卫蚁力神集团总部。他在最顶楼的办公室里装着监视器，通过对讲机指令保安带进或者拒绝每一个来客。
王奉友深知，一旦出现后进养殖户规模萎缩的局面，这个环环相扣、靠滚动维持的资金链必然断裂。
或许因此，他开始用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热情参与*府官员的活动，花费巨资广结人脉，然后把和大小官员的合影照张贴在公司总部的楼道里，努力塑造一个有权力背景而不会出事的可靠形象，鼓舞蚁民。
年，王奉友效法的河北省海狸研究学会被山东警方查获，数万下岗工人和农民被骗近万元。
中国开始清查养殖行业的非法集资问题，有关方面也曾经组成调查组对蚁力神进行调查。对于蚁力神大部分养殖户选用的“租养”方式，这个调查小组后来认为，“租养的方式不宜定性为非法集资，其合法性应由当地工商部门认定。”
而辽宁省工商局对该公司核定的经营范围内确有“委托养殖”一项。
而王奉友实行的“代养”方式，因为违规被叫停，王奉友以牺牲30户“代养”养殖户的代价，保全了他的蚂蚁王国。
当地媒体报道显示，在这次清查以后，王开始跟随当时辽宁省的主要官员在该省各地扶贫捐款。
王对人脉的精心经营 保护了自己。年至年，辽宁省公安机关破获重特大集资诈骗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16起，辽宁16家类似蚁力神的公司被查封，涉案金额高达多亿元。但蚁力神却不在其列，毫发无损。
年7月，沈阳市属媒体密集报道一些打击非法集资的案例，辽宁省工商部门配合报道印制了万册宣传册，警告说民众一定要谨慎投资。
当时有官员告诉参与报道的记者，他们打算动用媒体造势，慢慢逼进， 一举解决蚁力神的问题。
年11月，中国银监会等多家部门成立调查组来到沈阳，调查非法集资事件。
相关文件显示，赵本山的荧屏搭档高秀敏曾代言的“万里大造林”等项目被认定为非法集资项目。对于沈阳市提出来的“蚁力神问题”，调查小组给出的意见是“仍按照年调查结果意见处理”。
北京方面如此定性，蚁力神看上去还没有造成恶劣后果，而且都是以合法形式开展业务，沈阳方面只好不了了之。
令人惊讶的是，王奉友开始组织一次反击。年10月，王透过人民日报旗下的《时代潮》辩称，中国人民银行办公厅和国家银监会先后两次专门向辽宁省及沈阳市*府通报，蚁力神的委托养殖方式“不认定为非法集资”。
王在该文里说，沈阳市有关部门硬将蚁力神公司的委托养殖方式混同与非法集资的“代养”，禁止发布蚁力神养殖信息广告，掐断公司的原料蚂蚁来源，导致企业岌岌可危。
王奉友指责沈阳有关部门不明是非，故意给蚁力神制造麻烦。他将这种麻烦描述为一系列的连锁反映：企业出将现经营困境；多养殖户将失去谋生之路；家销售分公司将陷于瘫痪；多名员工面临失业。
王警告说，不善待蚁力神将给社会带来不安定因素。
年4月，辽宁省公安厅公布了营口东华集团特大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一案。该集团自年5月始，以委托代养等手段向社会发展蚂蚁养殖户，至案发时共集资约30亿元人民币，东华高管均被追究刑事责任。
但当月，王奉友随同辽宁省*府一些领导先后赴东北大学、辽宁大学等地慈善募捐，并先后荣获沈阳市多项慈善大奖。
年，王先后得到“中国民营企业产业 人物”和“ 社会责任感企业家”两项桂冠。
一样是养蚂蚁收保证金，蚁力神和东华的结局如同天上 。
王奉友每年都花钱，出现在中央、地方各类电视节目的镜头前，镜头总会在他脸上定格，特写几秒。冯月英在电视里看见了一脸喜色的王奉友，心里也感觉踏实。
最终，王奉友的慈善捐助，*府认可以及荣誉肯定，帮助“蚂蚁王国”形成了一个看上去似乎强大的背景。在这种背景下，冯月英和更多的普通人对王奉友的能力及权势深信不疑，她开始攒钱，决心为蚁力神养蚂蚁。
民众坚信，向经历数次非法集资查处风波而不倒的蚁力神投资，不会出任何问题。
王奉友后来被发现是一个出手大方和考虑周到的 行贿者。年底，南方某报记者李海鹏采访王奉友，王听完记者提问后，询问记者能否不做这篇报道，并拿出了10万元现金，被李拒绝。王以为是记者怕不安全，想了想，双手做了一个豆腐块的形状，说，“我天天在贵报上打这么一个冠名广告，你拿提成，这样安全，你看行不行”。
王奉友行贿故事一度成为中国新闻界的笑话，李被所在报社张榜表扬，但该报道一直未能发表。
年7月，中国银监会主席刘明康在一次工作会议上警告说，由于非法集资不同于以往乱设机构开办金融业务的形式，而是出现了新的演绎，所以打击任务很艰巨。
该会上，银监会作出了不同以往的认定。银监会认为，中央电视台热播的广告“蚁力神”保健食品就是采用非法吸纳社会股金的形式，属非法集资范畴。
但仅1个月后，全无直销经验的蚁力神集团从中国商业部得到了一张极为罕见的直销牌照，被许可在辽宁省内合法直销蚂蚁系列产品，王奉友再次绝地逢生，令业内惊呼一片。
接近王奉友的人士称，王在拿到直销牌照后试图第二次洗白，放弃既有模式，让公司真正实现正规化。他还曾邀请了专业人士飞到沈阳为他的企业诊断。但专业人士的结论是，蚁力神的运营模式属于积弊难返，而所获保证金一直未有良好运作而产生其他利润。过于脆弱的资金链一旦断裂，愤怒的蚁民会撕碎了王。
“王奉友当时听了脸色苍白，半天不说话。”该人士称，其他公司虽然艳羡蚁力神的直销牌照，但谁也不敢碰王奉友背负的这个巨大包袱，“他透支了将来，已经无路可走”。
据知情者透露，当地有关部门也深知蚁力神的危险——遍布东北三省的百万民众被绑在蚁力神的战车上，形成一个巨大利益共同体。沈阳这个城市形同被王奉友绑架，*府担心如果处置不当导致蚁力神集团资金链断裂，势必引发一场骚乱，直接危及当地社会稳定。
*府决定对蚁力神采取“冷处理“，不准当地媒体宣称美化蚁力神，并加大打击非法集资的宣传力度，期望尽量多地减少受害者。
蚂蚁咬伤了沈阳
年底，蚁力神集团颓势渐显，开始撤销遍布各地的近家分公司。直到年，王奉友还是没能找到全身而退的办法。
“蚁力神”壮阳保健品主业一直欠旺，其他几个涉及农、林、工、商、贸的子公司开销巨大，但业绩却也是乏善可陈。
匿名消息源称：年2月，辽宁省多个部门联合国家工商总局调查认定，蚁力神“涉嫌非法集资”，辽宁省*府出面查封了蚁力神的银行账户。
年3月，失去资金来源的蚁力神甚至无法支付员工工资。
年6月，冯月英带着辛苦积攒的4万元人民币，到蚁力神集团换回来一个装有黑蚂蚁的纸箱。纸箱很快被送到了一个朋友家里，该人家负责统一喂养多户人家的十几箱蚂蚁。
“事实上，我们谁都知道这不是在养蚂蚁。”冯月英说：“他要的是我们的钱，我们要的也是他的钱”。年8月份，冯得到了1万元的返还款。
冯月英和其他的蚁民都知道，这是在和王奉友*博，他们*王奉友要是出事了，*府不会坐视不管。
“因为*府不想在奥运会之前惹麻烦，所以一定会平安度过年中旬”。沈阳承接了年北京奥运会多场足球赛事。
但令冯始料不及的是，事情的发展偏离了他们的预想。
年10月开始，王奉友和蚁力神集团突然在辽宁的报纸版面和电视屏幕上消声匿迹。这被解读成为对王奉友不利的明显信号，没有人再愿意给蚁力神集团投入资金。
蚁力神也开始了自己的 一搏。集团开始欺骗前来咨询的民众，说现在不受理10万元以下的委托养殖，“而只有一次性投10万，收获才 ”。
一位匿名消息源称，王奉友曾和相关部门进行过紧急沟通，王奉友表示，集团将独自承担所有责任，但前提是*府要允许蚁力神顺利破产。
年10月11日，冯月英发现返还款没有到账。她很担心，蚁力神集团在过去8年，每次都能按时返款，从来没有拖欠过一分钱。
年10月13日，百度网站关闭了一切和蚁力神有关的贴吧。
传言风起，蚁民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围在蚁力神总部外。公司安抚说，10月29日公司会给大家打款。但10月29日，蚁民等到的只是王奉友一封公开信，王解释说蚁力神和一个科威特公司正在办理合作手续，11月20日前将得到资金。
但到11月20日，蚁民的账户上依然分文未进。惊惶失措的蚁民像被雨水冲垮的蚁巢，一群一群集结在蚁力神集团总部。
王奉友此时已经下落不明。蚁民开始寻求*府帮助解决——一些蚁民打起横幅请求*府出手帮助蚁力神集团度过难关，一些蚁民甚至指责*府没有帮助发现蚁力神的骗局，进而要求*府赔偿他们的损失。
辽宁省、市两级*府答复称，*府从来就没有干预蚁力神集团的正常经营，蚁力神集团无法还款，是公司和养殖户之间的经济纠纷，与*府无关。
*府承诺说，他们将帮助养殖户尽量把损失降到 。
但蚁民还是集结在了辽宁省委省*府门前，沈阳方面则派出数千名警察和武警守护省委省府。目击者称，11月22日下午3点起，武警将拒绝离场的蚁民送上了大轿车，交由各地警察带回。
“*府确实没有义务为一个公司承担责任。”有评论称，但*府需要反省的是，*府为什么会成为民众宣泄的对象，成为另一个受害者？相关职能部门是不是真正履行了职责，是不是做到依法办事？
11月23日，沈阳市公安局宣称已经控制了王奉友。
蚁力神公司对蚁民针对*府的动荡深感恐惧。公司派遣员工试图说服蚁民不要找*府的麻烦。公司担心员工解释不清，还特意制作了一份书面材料，条分缕析地论证了养殖户为什么只能找公司而不是找*府索要赔偿。
蚁民被告知到所在社区或者乡镇登记备案，供*府摸清情况，不得再上街聚集。一个损失重大的女蚁民选择 ，幸被抢救。
寒风凛冽，苍白的太阳斜斜照在街道上。小店里开着电热器，有些暖意。冯月英和儿子想着失去的3万元而烦躁、叹气。
11月30日，辽宁省电视台称相关部门正在受理王奉友提出的破产申请。王如果能够破产，他或许将不会因为涉嫌非法集资被追究刑事责任。
此外，从法律角度来说，王只负责和其有限责任公司数千万元注册资本及其企业财产相等的赔偿责任，不再承担之外的法律责任。这就是说，万蚁民超过百亿元的损失，最终或许不得不由他们自己承担。
显而易见的是，一只叫蚁力神的蚂蚁把沈阳划开了一道伤口，深而见骨。
邓飞赞赏
